洋葱

朝暮与年岁并往

【皇权富贵】苍耳

*中





黄明昊不明白范丞丞怎么就生气了,这一世妖力不够他修习轻功,范丞丞揪起他衣领在天上晃悠的速度像在他脚底下一阵又一阵的踩棉花。



以往范丞丞用轻功带他走总会稳当的揽住他的肩笑眯眯的说他轻的像个纸片,这会儿连侧过脸的一个正眼都还未给过他,自打月宴家府邸出来黄明昊就隐隐察觉范丞丞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但黄明昊的脑子里全然是离开前祁川落在他身上略微恍惚的眼神,以及祁川那一句“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仿佛有所眷恋。



黄明昊时至今日依旧无法不在祁川低声轻语下心悸,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装了不少东西,黄明昊压根就没法抽出精力应对范丞丞头一次的臭脸。



范大公子压根没有族长公子的架子,一点气性都乏乏,至少在黄明昊面前他从来都是一副没脾气的混不吝样子,什么都能堪堪带过,没肺没心的样。面对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的范丞丞,黄明昊只能谨慎的由着他拎了一路,半句不敢多言。



范丞丞生气起来和平时完全不似同一人,黄明昊这才发现原来他原本便是一副凶相,只是平日里总是松散着眉眼懒洋洋的,今微绷着嘴角就倍显冷硬。加上眉眼尽是凌厉,不苟言笑时压根就是位老先生,黄明昊比他多活这几百年,到头来范丞丞脸色一黑他脖子就凉飕飕的。



黄明昊发觉,这辈子他好像变得惜命了。



明明上一辈子死不死生不生的,黄明昊随性到连这也说不上在乎了。这辈子却怕极了早早夭折,或许是因为重来的才更珍贵吗?黄明昊老觉得上天让他重生总要有他的意义所在。



黄明昊想的入神,忽的眼前一片天翻地覆。再定睛时眼前的烈阳刺得眼睛生疼,他赶忙抬手一挡,背后毛糙糙的碎草扎的脖颈发痒。



感情范丞丞这是把他扔在地上了!



黄明昊没出息的想,还好,范丞丞知道找个草地给自己垫垫。



他磨蹭着从草地里坐起,拍了拍发髻上的灰尘碎屑,才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范丞丞。此刻他正背着光,背后亮的扎眼的阳光还是让黄明昊眯了眯眼,虽然不知道范丞丞到底在介怀什么,但黄明昊觉得这种情况任谁看都知道是自己惹得。



千错万错黄明昊都先认下,先得让这个骇人的范丞丞先离开。



抬抬眼皮看不清范丞丞此时是什么表情,黄明昊一脸讨好的笑笑刚要开口叫丞哥,范丞丞冷冷的字句像砖头似的从头顶砸下来



“你和那个祁川,认识?”本想问的更直白些,范丞丞生生把很熟两个字咽下。看见黄明昊笑眯眯要拉他衣摆时范丞丞气早消,只是他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这么个小山村里出来的狐狸,能让祁川这个臭屁精留心。



难道是因为黄明昊生的漂亮?范丞丞越想越离谱,直至他当时瞥见月宴像是掺毒的目光,不似妒火,倒像是积了一段冗长的怨。



能让祁川恍然的人...范丞丞虽年岁不大倒是略有耳闻。




黄明昊闻言心猛地颤了颤,露出一半的笑戛然而止,好在只是一瞬他便收拾好了情况又拽住范丞丞的袖摆,笑眯眯说他这还是头回见着祁川,哪有熟不熟这档子事儿。



范丞丞闻言沉沉看他两眼,黄明昊看不清楚范丞丞的表情心里慌得很,屁股下的草仿佛化身万千根银针。范丞丞平时不管事不代表好糊弄,这点黄明昊清楚地知道。



范丞丞默了半晌便接着开了口“哦。”



语气显然比起刚才缓和不少,黄明昊放了心,这才敢站起身来,经祁川和范丞丞轮番这么一折腾,黄明昊心里没个底,冒一脑门的虚汗登时腿有些绵软。



堪堪站稳,这才看清范丞丞的表情,同平时又没什么异常了,虽然不至于有笑意,至少那副懒洋洋的脸色又回来了。




范丞丞上前一步伸手,在黄明昊没看见的地方在他肩胛停留半秒,踌躇之下定了定神,还是再没往上搭。




被范丞丞揽住那一刹黄明昊像是浑身通了一簇电流,一阵酥麻从天灵盖蔓延到全身,最后汇聚在腰间一块。



没揽肩,没拎领子,揽住了他的腰肢。




黄明昊腰间的痒痒肉有些敏感,被范丞丞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搭下意识就要闪躲。范丞丞劲很大,黄明昊刚有个要溜的势头就被他锢在怀里了。



抬眼时黄明昊的眼尾都晕上一层绯红的色彩,范丞丞没低眼看他,只是望着前头的路一脸若无其事的说“走吧,回去了。”



话毕僵直的滚动了两下喉结,黄明昊了然的弯眼笑笑没言语。



本还真以为他只是无心,若不是腰间搭着的那只手过分不自然的话。




/




安生了好几日,黄明昊心头惴惴一点也没下去,总归是怕的。范丞丞很会观察人,光凭细枝末节就会推断原委,黄明昊怕极了他多用点心思在这件事上,他就会被看穿。



好在,范丞丞一直就是只野鹤似的到处溜达,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可黄明昊就是无端的觉得他有些异样,具体是怎么了他也说不上来。



但范丞丞没提,黄明昊也就只能紧着,做事也做不安生。天天想着范丞丞到底有没有起疑心,但重生这种事未免也太扯淡,范丞丞信不信倒也是个问题。



黄明昊紧张的火候过不去,按部就班的给范丞丞伺候,不知不觉的黄明昊就从一个伴读渐渐转变得倒像是范丞丞的贴身侍人了。



这两天狐族天气骤变,凉的有些厉害了起来。黄明昊上一世就怕冷的要命,没成想这辈子依旧是这么个体质,和范丞丞骂了几嘴这多变的天气,前头两天还热的恨不得把狐皮都扒了,这两天却得裹上件厚实点的衣服了。



范丞丞听了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一向就耐冷耐热的,看着黄明昊骂娘还觉得很新奇。隔天书房的小厅里就多安置了几盏暖炉,黄明昊头一次觉得自己主子对自己实在是好到家了,天天就腻在那儿窝起身子动也不乐意动,舒服得狐狸尾巴都漏出来。



这会儿黄明昊窜进屋子时范丞丞已经在里屋看书了,察觉他进来的动静也就合起书往小厅过来,落座在黄明昊旁的椅子上。手上拎了把扇子,看样式大概是玩物丧志范大公子新淘回来的宝贝,黄明昊没见过。



“阿央,去给我泡杯茶来。”



黄明昊刚进门屁股都还未坐热,但人家是主子他是仆,哪敢挂什么脸子,哦着应了声就往大厅子里的桌子走。范丞丞是个很挑茶的人,一般私下里都要黄明昊给他泡花茶,但在外头又变了副样子,奇奇怪怪的癖好。



黄明昊拖沓着步子往那头走,范丞丞的声音似是有一段距离散漫的传了过来。



“阿央...听着大家都这么叫你我都习惯了,你原本是该叫什么来着?”



这一世没人给他取过名字,进城前住的近的狐族大婶把他当成自家早早夭折的二娃子,叫他阿央。大婶待他就像亲生一样好,黄明昊也就舍不得还嘴了,于是那会儿附近所有人都叫起他阿央来。



想来还是黄明昊这个名字用的年头久,范丞丞像是随口这么一问,黄明昊想也没想就顺口答了一嘴。刚脱口就气一顿,背后虚虚的冒起汗来,黄明昊脖颈僵了半边。



范丞丞没多心,也没看出黄明昊不对劲,随着口木木的哦了一嘴便没了声儿。黄明昊见他也没别的反应,这才松下点身子骨,估计范丞丞年纪轻压根没听过他上一世的名头。



若是在祁川那儿听过些什么...黄明昊想也不敢往下想,只是估计着自己也没那么大分量让祁川惦记着往外说,他缓了缓神,接着给范丞丞泡他那该死的花茶。



捞起一旁的水壶往茶杯里细细的兑水,花香气太浓范丞丞那个挑剔鬼大概又要叨叨。



房间里一瞬除了热水汩汩往杯里兑的声音再无动静。冷不丁,后头范丞丞摊开折扇打破了沉默,懒洋洋的开口



“啊...我说你名字那么耳熟呢,”茶水声戛然而止,范丞丞的指腹蹭过手里折扇边沿的木痕“和那位流传的叛族罪人...一样的名字。”



顷刻间黄明昊心口顿的一阵刺痛,铜制的水壶脱手咚的闷声磕在地面,一道滚烫的热水直直打在黄明昊的手面上。



来不及多说几句,手背火辣辣的刺痛又是一阵,他吃痛的倒吸一口气捂住手,身后范丞丞腾地合起折扇好大一声动静,黄明昊心里惊了惊,转眼手腕已经被范丞丞攥在手里。



范丞丞看了看黄明昊的伤势,被烫到的地方已经涨起一片红,黄明昊细皮嫩肉的这一块红喇喇皮肤的格外显眼。范丞丞蹙眉抬眼瞪了黄明昊一眼,目光里不明不白的摸不透,黄明昊虚虚和他对视一眼,心里兀的紧了紧。



范丞丞没多逗留,拽着黄明昊的手腕就脚下生风的往水池子赶,两人无言一路。黄明昊猜不透范丞丞到底是否看穿他的身份,手背一块好不容易麻木一会儿,被冷水浇上又是一阵刺痛。



黄明昊没憋住,嘶的吸了口气,范丞丞抬眼看了看他,平稳的开口“怎么...”



黄明昊呼吸滞了滞,灼灼的盯着面前人接下来要说的话,范丞丞却看着他笑开“胆子这么小,连提一嘴罪人都怕了?”



黄明昊愣神没搭话,范丞丞就自顾自牵着黄明昊的手对着水龙头冲了好一阵,好在水温放置了许久温度降了不少,造不成严重烫伤,黄明昊过了会儿便没了那股针刺似的疼,只是火辣辣的。



心也火辣辣的。



范丞丞专注的低头看他手背情况,黄明昊盯着范丞丞的侧脸挪不开眼,这么些时日他始终看不透范丞丞的心思里到底装着什么。乐意和你说便说了,不乐意说你就算看破天了也看不透他。



黄明昊的手上烫的不算太严重,冲洗后只剩一片红,范丞丞片刻便放下了他的手腕,抬眼认真对他说



“还好不严重,待会叫人送点膏药给你,抹上再睡,好的快点。”



黄明昊点头,实际半个字也没进脑子,他盯着范丞丞的眼睛直直的望,若是被范丞丞看出来,他想干脆摊牌了再求范丞丞帮他保密,毕竟这一世他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想安宁清白的活着。



虽然上一世也没干。但既然屎盆子扣在他脑门上了,他解释起来想必也是做无用功。



可看范丞丞这一副没什么异常的模样,黄明昊也不敢贸然开口了。范丞丞看他木头似的望着自己,颤颤的笑起来,问他为什么盯着自己看,黄明昊答不上话,收回了片刻目光。



要不要说?黄明昊的顾虑太多,上一世的名头怕是昭著到要遗臭万年了,范丞丞看上去从小便是正人君子,大概就没和几个有罪之人打过交道,更何况是黄明昊这种高级别的恶臭名头。



万一一张口全说了,把自己珍视的这一世生命又赔上了...从小摸爬滚打的活回来,难道就因为这么点臭运气交了小命?



更何况,范丞丞和别人不一样。



黄明昊不想再一次,死在自己心悦的人面前。






这一世若是真又不慎丧了命...或许范丞丞也会留给他一个眼神吗?一个带着不舍与心疼的眼神。






黄明昊想至此不由自主的从眼角滑下两行泪,随后再想止也止不住了。两行泪静静地往下淌,黄明昊不出声,要是一出声范丞丞就会回头了,莫名其妙的哭一顿,任谁看了都是怪事。



范丞丞察觉后头人不对劲,考虑到黄明昊原本就把什么都藏心里,谨慎的处理着自己的所有言行,现在自己若是回头,大概是点了他的引。



咬牙没回头,范丞丞指尖都紧了紧,黄明昊在后头半点动静也没发,范丞丞忍了半路,终于还是装作坦然回头看了眼黄明昊。后头人俨然已经淌了一脸泪水,范丞丞心猛地疼了疼,避开黄明昊手背的伤处把他往身边拉了拉。



顺势黄明昊向前迈了三两步,立定站在范丞丞身前,泪水还往眼尾淌的厉害,黄明昊忍也忍不回去,就一脸静默的看着范丞丞的眼睛不做声,任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范丞丞看他两眼便不动声色的收起眼底的心疼,伸手把黄明昊脸侧的泪水擦擦干净,不过半秒又是一行落下来。



“怎么了?”范丞丞轻声问。



黄明昊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或许是想起以前了,或许是担惊受怕的日子太多,或许是因为范丞丞牵着他的手太暖和了。范丞丞一句话就三个字,一下引得黄明昊忽的放肆哭了起来,抽噎里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范丞丞料想到这样,看着黄明昊哭得鼻头眼睛都红成一片,心又软了些。



“是不是祁川和乔月宴欺负你了?和我说,我明早就上他们府里把他们打的娘都哭破嗓子。”



黄明昊原本是很悲伤的,听范丞丞这么来一句哭着就噗的笑出声了



“祁川能站着让你打的吗?还娘都哭,臭嘚瑟。”



范丞丞歪着脑袋笑笑,看黄明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是很难得的,平时黄明昊都一副佛系的模样,见麻烦都躲着。范丞丞很少看他情绪起伏多大的时候。这会儿真看着了,心里却不知道算是个什么滋味。




“我说真的,”范丞丞把黄明昊揽进怀里,手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拍在黄明昊的背上“欺负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黄明昊的下巴抵在范丞丞的肩上,因为离得太近,范丞丞就像是贴在他耳边说话似的,一字一句都透着耳朵直达心底



“我很强的。”



范丞丞又补上这么一句便噤了声,不知怎么,黄明昊的心一下就没了摇摆。他忽然觉得,似乎不必再担心这担心那了。



“我知道。”



不再千愁万感翻涌出来,黄明昊过不久就止住抽噎,范丞丞等他安静下来再把黄明昊从怀里拉出来,黄明昊眼尾还残余了些许泪痕,眼睛湿润润的抬眼看范丞丞。



范丞丞朝他呲牙笑笑,抹干净他脸颊上挂着的泪,黄明昊眯眯眼没开口。



“可别哭了,还得去参加竞选呢,哭了个花脸可怎么和人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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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丞丞擅自给黄明昊报了狐族百年一届的媚术大会,说是挂着这么个理直气壮的名字,实际上也不就是全狐族的选美。选上头等的人就会被捧上狐族第一美人的位子。



这个位子月宴已经蝉联了几百年了。原本蝉联三届榜首的狐不能再与其他狐作争抢,毕竟要给其他人留些机会。也不知道月宴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连着夺了几届的魁,依旧没有要退出的意思。



自然是有人不满的,也有人叫喊月宴不要脸面。可月宴的粉丝团强大的要命,这么点反对的声响早就淹没在呼喊声里没什么踪影。再者说确实,月宴的皮囊盘踞在第一美人的位子也没人敢吭声。



范丞丞很少关注这类的赛事,这些事听听就过了。除了在心里落下一个乔月宴这个女的还这么不要脸以外,再没别的想法。



可范丞丞就算再不敏感这些事情,听多了黄明昊像出水的睡莲,范丞丞想藏好不让人多看两眼也没辙。



再加上他一早就猜到了,关于黄明昊的前世。



很可气的是,范丞丞还只猜了个苗头,祁川已经一副了然的样子抱臂和他谈起曾经的黄明昊来。



范丞丞看不惯祁川摆出一副多了解黄明昊的模样,尤其是他谈起范丞丞从未触及到的,另一个黄明昊。祁川嘴里挂起那个寡淡与世无争的人,范丞丞却完全想象不出样貌。



范丞丞听得牙痒痒,最后还是紧着牙根听了下去。关于黄明昊曾经的成就,关于他的冷清日子,关于...他是如何被人陷害至陨落的。



被陷害,三个字往范丞丞心里一钻直喇喇的疼。



据祁川的话来说,大约对背后的凶手有了方向,却一直没关键进展。范丞丞眼神一暗,没了话说。



祁川查了这么些年,若是没个猜疑人选范丞丞怎么也是不信的,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也不愿深究。



他自己想查,不是什么难事。



黄明昊上一世不擅交朋友,也没结什么仇,身边能多说几句话的没几个,只是线索断的有些离谱,要把一切叛族之事全数扣到黄明昊头上,范丞丞左思右想也就一个人。



这个人恰巧也是祁川自欺欺人不愿深探的最佳人选——乔月宴。



范丞丞冷哼,果然无端看乔月宴不爽是有原因的。



范丞丞不讲究拿证据动手,想当初他祁川因为所有线索都指向黄明昊便判他有罪,那他也能因为同样的理由找乔月宴的麻烦。



他又不像祁川,看上去冷漠实际对挚友情深义重的。范丞丞的年龄都没祁川和乔月宴认识的时间长。他对乔月宴没感情,若是要有,大概就是听说黄明昊的事情后越发的不爽而已。



不过让黄明昊堂堂正正的赢过她,不是更有意思?范丞丞就是要乔月宴这个厚脸皮的老女人知道,黄明昊上辈子比她更讨人喜欢,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比她讨人喜欢。



准备阶段的各个流程的训练都是范丞丞到场盯着的,他本身就没什么大事可忙,除了平时的课业以外,他最爱看着黄明昊被形体先生刁难。



范丞丞前些日子亲自给黄明昊挑选了一大批的新衣裳,范丞丞眼光好,可苦了黄明昊还得一套一套的换给他看。翩翩的衣袖被黄明昊规矩的搭在腕上,脸上僵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头上顶着个玻璃缸。



一步一个脚印,黄明昊练了半个小时,鬓角都给汗浸湿贴在脸旁。



媚术比试,没人和他说起媚术比试初选拔是比仪态的。黄明昊后槽牙都咬酸了,一旁的范丞丞正裹着大袄笑眯眯的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



该死的,他也想吃橘子。



媚术大会迫在眉睫,范丞丞早把范府派人参加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黄明昊在乔月宴和族长府脸面的双重压力下被请来的先生没日没夜的磨练,每天瘫在床上时就已经没了半条命,偏偏某位说着怕冷怕黑的族长公子还得打着暖炉每晚还得来闹腾一通。



桂花又开一季,天气里透着的凉意在黄明昊出门那一刹簌簌包裹住他的周身,刚下过一阵雨,空气里湿淋淋的漫着一股甜腻的气息。



黄明昊缩缩脖子,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范丞丞的披肩就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冷天里这人身上还裹着一身白衣,光是看着黄明昊就心生凉风。



“怕么?”



范丞丞说话没头没尾的,黄明昊不知其所以然,但明白他说的大约就是媚术大会之类,翻起两个白眼顿也不顿。



“怕屁。”



还能出什么岔子,除了乔月宴又会装出熟稔的样子和他搭话,黄明昊已经没什么觉得膈应的事了。



范丞丞闻言低头没说话,过了两秒哼出一段小调,黄明昊听不出是什么曲,只觉得范丞丞拖着懒散的音调在一旁哼唱的场景,一下让他的心沉甸甸的。



在范府待的这些时日安稳的不像话,亏了范丞丞这尊大佛在上头顶着。




/



再一转眼便是大会的日子,范府早会时范丞丞头一次迟了到,大家等待的时间长了窃窃私语的声响便大了些,管家看范丞丞迟迟没有要来的意思,顿了顿拐杖要黄明昊去房里看看。



范丞丞一向不是爱拖沓的人,黄明昊也纳着闷,刚在范丞丞房门口定足,面前的门被利落的拉开。



黄明昊惊得退后半步,若不是范丞丞脸上也是一副诧异的表情,黄明昊真会觉得他又在搞什么猫腻吓唬他。



范丞丞定睛看清黄明昊,顺势拉住他的手腕“干嘛来了?”



“还不是咱大公子不起床,让一屋子的人干等。”黄明昊嗔他明知故问,撇嘴吐出这么一句,前头范丞丞轻轻笑两声,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黄明昊打范丞丞一出门便发觉这人今天同平时似乎有些变化,说不出是哪些方面,总觉得今天的族长大公子,变得有些让人挪不开眼。



亦步亦趋的跟着范丞丞往前厅走,黄明昊转着眼珠在他身后打量着。



果真是有不一样,范丞丞一向不爱穿颜色鲜艳的衣裳,每每黄明昊给他挑的都被一句花里胡哨给贬回来了。今日不一样,暗紫色的布料埋着金线,腰间别上一枚浑圆的玉佩,若是黄明昊没认错的话,大约是范丞丞去世已久的娘亲留下的。



范丞丞不爱佩剑,平日里都是揣着把扇子,一向都不是品色比较好的,黄明昊说范丞丞就是个收藏家,出门带些边角一般的扇子,最喜爱的那把反而放在房里落灰,藏着不让人看见。



黄明昊今个竟然还看见范丞丞终于把他那宝贝折扇拿出来见了太阳,难不成是为了他的媚术大会?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横生的时候,黄明昊差点没感动掉下眼泪。



哇,真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分量居然还能比范丞丞的扇子重要。实在,荣幸的要掉眼泪了。



媚术大会和以往一样盛大的夸张,大约好看的狐齐聚一堂着实是惹人兴奋,黄明昊观摩过几届,这倒还是第一次做参与者,看着乌泱泱的观看席以及早就落座于评委席的狐族各位权贵,黄明昊竟然有些紧张。



候选处是不允许除选手以外的人入场的,妆发也是有专门人员负责,范丞丞把黄明昊塞进候选处的大门,拍了拍他的肩便走了。



这人居然连个屁都不肯多放了,明明平时话痨的要命。



黄明昊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号,只等叫名字,如坐针毡的杵在那确实是不好受,更关键的是,他真的从来不知道原来候选处会是这副模样。



黄明昊想象里,大约是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互相打趣聊天,理应是一副嘈杂热闹的景象。但他完全想错了,诺大的候选厅空间极大,百来号人却静的可怕。



这种时候两个相熟的人谈两句天大概所有人都听得清内容,偶尔有人走动但黄明昊是不敢的。被几百来号眼睛一瞬长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这些人眼里的审视可比外头那些人更来的毒辣。指不定在心里被分了个三六九等,黄明昊光想背后都发毛。



像是刚刚才想起,黄明昊环顾四周一圈,着实没看见那个惹眼的身影。月宴似乎并未到场。



不过黄明昊想想也就罢了,这种场合对于全族第一美女蝉联者来说,压根也不需要紧锣密鼓的赶流程。不过她没来最好,黄明昊心里的紧促感一瞬消下一大半,在椅子上没待多久便听见自己名字被叫起。



其实黄明昊厌烦化妆这件事,往脸上一层又一层的抹上胭脂,他总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泛痒痒,就像现在面前精致妆容的族人正拿着刷子在脸上不轻不重的扫过一样感觉。那人手上动作不停,嘴里时不时感叹一句黄明昊的皮肤又白又嫩压根不怎么需要多操心。



黄明昊笑着应下,心想他大概在每位参赛者身上都会找出个部位夸上一嘴。只是自己可夸的地方比较容易找罢了。



还能怎么想呢...黄明昊又在心里美滋滋骂自己该死的靓仔了。



妆发完毕后,黄明昊特底凑在一旁镜子里看了又看。和平日里的他好似没什么不同,但真细看起来又总觉着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大概这就是专业所在吧,黄明昊想着,又往候场处走。



很不凑巧,珠帘撩开刚一抬眼,月宴盈盈的笑眼一下映入黄明昊的眼底。他噎了噎气,煞是没能做出什么反应。倒是四下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窸窸窣窣的传进他的耳畔,大约是对他的褒贬,黄明昊心不在听,半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入耳。



闻声月宴敛了敛笑,轻飘飘抬头往黄明昊的方向望了过来。两个人都是不及防的看了个对眼,黄明昊没有要动的意思,倒是月宴只是愣神半秒便起身朝他走过来。



“好久不见了”



黄明昊讶异于自己心里无半分波澜漾起,表面上还是对含笑的月宴点点头,再无多的半分热情。月宴察觉到他没什么要搭话的意思,心里的主意暗下,脸上敛了敛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你叫,黄明昊?”月宴的声音一如平时一般柔和,脸上挂着的格式化笑脸衬得她更像是位视察后台的达官贵人,黄明昊开始反省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想的一样了解乔月宴这个人。



就像此刻,他望着月宴眼里幽幽翻着些敌意的目光,却依旧觉得她脸上的笑意醉人。



月宴声音算不上大,只是候选处原本便没声响,月宴一开口便更没人谈天了,眼神尽数投向这个方向。黄明昊三个字稳当当传遍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就像投入人潮里的一颗深水炸弹,登时场内响起了一整片的私语声,黄明昊不用动半根筋都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月宴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巧了,黄明昊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是,同那位叛族罪人一字不差的名字。”



自己蹭蹭自己的热度,不过分吧。,身边谈论的声响越发大了起来,黄明昊神情没半分不妥,倒是挑起话题的月宴一瞬僵了脸,再而后又是了然的笑笑,嘴里意味不明的叹出一句“真巧阿。”



黄明昊没机会和她多说,那边自己的号码已经叫出了声,他抻了抻衣袖衣摆不打算再给月宴多留眼神,正要转身,那道温驯的女声轻飘飘的落进他耳畔“你赢不了我。”



黄明昊闻言嘴角犯痒直想笑,他神清气爽地耸耸肩接着往前走



“笑话够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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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候选处走上台前,外头的光似乎比起里头要刺眼得多,他垂着眼帘眯眯眼一眼变扭瞟到正坐在不远处高台上的范丞丞,半倚着凳子把弄手里那把扇子,压根没有要搭理身边满目慈祥的族长大人的意思。



想族长平日里在府上的时间算是少之又少,范丞丞的课业全靠自觉,倒是他足够争气,一下就是闻名狐族的热门候选人物。



族长大人也没有要恼的意思,只是端正威严的往台上投来一束目光,身边站着几个侍人。在范丞丞身侧不远便是祁川的席位,那人一向不爱参与这项活动,想当年月宴头次参加那年百般恳求,祁川眉眼都不带动的给拒绝了。



黄明昊再次感叹事实证明铁树终究是会开花的,可惜此时的黄明昊没了耗下去的心意了。



排自己前头那位已经转头往回走了,黄明昊刚在后台还紧张些,此刻往外迈出第一脚时,满目的头颅窜进眼底,好似回到当年,当那些目光由敬仰变为深恶痛绝的谩骂,他站上了那个架着一把开天斧的高台,最终头颅落地。



黄明昊阖了阖眼,时间更替了几百个春秋,那时浑身冰冷的感觉依旧如此深刻。此时的气候本就更添凉意,黄明昊觉得浑身毛孔都灌进寒意。



但他倒没再紧张,从骨子里习惯万众瞩目变也变不了,他有什么办法。



好在,他一眼就能瞥见刚还哈欠连天的族长公子终于肯抬抬眼,满眼笑意的朝他望,再没挪开视线。



虽说黄明昊大约想得到范丞丞看着自己的模样,但自己站在台前而他遥遥的向上望,这种感觉微妙到让黄明昊渐红了脸,心里倒是更踏实。



在台前的时间过得很快,后头看着足够冗长的一段路没多久便到头了,黄明昊只是望着范丞丞头脑空空的走完了全程便重新站定在了后台。他甚至没来得及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倒是范丞丞,平平淡淡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黄明昊卸下提着的一口气,在工作人员催促离场的声音里回头再往看台一望。范丞丞的位子已经空空如也,大概直接来找自己的。



黄明昊暗笑,够给面子的。



再一定睛,便撞进祁川的眼底,遥遥的对上了眼,黄明昊还没多思量其中的深意便被推着从离场的门口走回了候选室。



结果要过个几日才会在全族公布,黄明昊走完便不打算多留,候场处月宴身边那群人不知凑起来了多久,此刻正围着月宴聊得欢腾着。



黄明昊挑眉看那一眼,月宴见黄明昊出来抬眼看他一眼,嘴角的笑并未收敛,眼底幽幽看不清,黄明昊不知怎的对她深潭般的眸子生起一阵子心悸,只是一眼便走的走,聊的聊了。



黄明昊刚一从厅子里钻出来,一眼便瞥见在外头等着的范丞丞,三步并作两步的站过去嘻嘻笑两声“我表现好像还不错?”



范丞丞心情似也不错,揽着黄明昊轻轻跃起,半晌才翘嘴角应了声


“特别不错。”



/



媚术大会初试名单随着黄明昊的名声一起传遍坊间各个角落。



黄明昊想大概都是在意料里的,包括自己的样貌,也包括自己的名号。分明大家谈论的两人都是自己,可若是认下半点大约都会死状凄惨吧。



黄明昊没话好说,连外头传的消息也半点不乐意入耳。整天窝在范府里过着安生日子,倒是范丞丞,自名单公布那日布置了顿大餐陪着黄明昊吃了,往后再多些日子几乎没怎么见他再府上顿足。



竟连夜里也不再往他房里窜了。



黄明昊想着,莫名愤愤。范丞丞有事瞒他,黄明昊猜不着是什么,大尾巴狼范丞丞又铜墙铁壁嗅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可纸难包火,黄明昊安生无事几日,最终那话头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据说,媚术大会复试开选前,月宴请全族见证一场法事。



关于一场诡术——重生的验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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